如何转变农业发展方式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农业发展成绩巨大，举世公认。进入新世纪以来，粮食生产实现了十一连增，农民收入实现了十一连快，史无前例。但是，在新常态下，农业发展所面临的挑战和矛盾也日益凸显。为了更好地应对这些挑战和矛盾，转变农业发展方式是必由之路。

为什么要转变农业发展方式

转变农业发展方式，是解决以下各种问题的需要。

从现代农业发展的水平看，仍然不高。在土地产出率方面，小麦单产在德国和荷兰已经达到每公顷8-9吨，玉米单产在美国已经达到每公顷10吨，而我国的水平仍然有较大差距。我国水稻的生产水平较高，但是近年来增速明显变缓。我国在投入品利用率和劳动生产率方面，仍有较大发展空间。

从农业产出的效果看，供求平衡的压力仍然比较大，大豆等主要农产品大量进口；农产品质量安全控制，仍然面临很大挑战；农业生产的比较效益不断下降，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减弱；很多地方存在地力下降，土壤酸化，土壤和地下水污染问题。

产生这些问题，有比较复杂的新老原因。超小型的农业经营规模，是最主要的传统制约因素。由于规模小，地块分散，使得设施不发达，机械化程度低，科技化程度不高，农民的劳动生产率低，从而经济收益也就低。此外，我国农民的素质长期以来提高的比较缓慢，受教育程度、技术水平、管理能力等均有待于提高。

城市化与工业化的快速发展，是最重要的新原因。一是需求快速增长。进入新世纪以来，我国每年粮食需求的实际增长速度远远超过原来预计的1%，而在2%左右。这主要归因于人口增长、人均收入增长、人口结构变化等方面。新增加的粮食需求，主要是饲料粮，即玉米和大豆。其中，玉米主要是通过国内生产增长解决的，近15年来增加了1亿多吨。而大豆则是通过进口增加解决的，近15年来增加了6000万吨。二是劳动力成本快速提升。在城镇化和工业化的进程中，越来越多的农村劳动力外出打工，从而不断拉动农村劳动力成本提升。劳动成本增加直接拉动国内农产品价格升高，使得国内农产品价格普遍高于进口价格。

要转变为什么样的农业发展方式

转变农业生产方式，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实现高产、优质、安全、高效、生态等目标，就是要走“产出高效、产品安全、资源节约、环境友好”的现代农业发展道路。

对于不同的具体产业，理想的发展方式是不同的。

第一，规模化大田种植业。这种发展方式的主要特点是高度的机械化。其基础是各种方式的规模化，包括家庭农场、合作社、协会、公司加农户等。这适合于所有土地比较平整进而适合规模化和机械化的地区，主要是全国大大小小的平原地区。适合这种方式的作物主要包括：玉米、小麦、水稻、棉花、甘蔗、大豆等。

第二，设施园艺业。这种发展方式的主要特点是高度人工控制的作物生长环境和综合栽培技术，是作物栽培技术与工程技术的结合，表现为各种类型的温室。设施园艺业的占地规模不大，但设施和技术投入程度高，产出率高，经济效益高。适合的作物主要是各种蔬菜，少数水果以及鲜花。最适宜的位置是临近人口密度大的地区。

第三，规模化畜牧业。规模化畜牧业，是提高饲料转化率、提高劳动生产率和保障畜产品的食品质量安全的必由之路。不同的畜禽品种不同，适应的布局位置有所不同。需要考虑的主要因素是饲料来源、环境保护和消费市场。即应邻近饲料来源地和市场消费地，要易于处理牲畜粪便，不对环境造成污染破坏。一些特殊养殖业，可以布局在山区和丘陵地带。

第四，各种林果业。我国山区丘陵区土地资源广阔，这些地区，既难以在零散的土地上实行机械化，进行传统的大田种植也不利于保护生态。而利用这些土地资源进行各种林果业生产和附加值高的其他特种种植，则是可以实现经济与生态目标的双赢。

第五，休闲度假农业。这是需求快速增长、今后发展潜力很大的一个方向。其实，这也是对农业和农村资源最大化综合利用的很好模式。不同地区的自然条件和农耕文化传统不同，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具体方式。

如何转变农业发展方式

要实现农业生产方式的转变，关键是创新，包括科技创新、组织创新、政策创新。

（一）科技创新。从长远看，科技创新是关键，是转变农业发展方式的基本驱动力。推动科技创新涉及到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科技创新的重点领域。首先是生物技术，尤其是新品种的培育。新品种培育的重点是作物领域，包括粮棉油糖果菜等。通过现代育种技术，可以更快、更好、更多地改善作物品种各个方面的属性，包括高产、优质、抗虫、抗病、抗旱、抗寒、抗盐碱、耐储藏以及其他方面的有益品质。这个领域的科技创新潜力极大。并且一旦取得了科技创新成果，技术推广方面非常容易。抗虫棉的研发和推广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我国广大农业科技人员通过分子育种技术，在提高作物肥料效率、作物抗逆（抗旱、抗盐碱）等方面，积极研究，取得了一定进展，这些技术的应用将极大地提高农产品产量、质量和效率。其他方面的技术如信息技术、装备技术、资源利用技术等方面，也是非常重要的，需要大力推动。

第二，科研创新和应用推广的体系。由于农业科技的公益性特征，农业院校和农科院系统将在长期内是我国农业科技创新的主导性力量，应重点加强建设。在推广体系方面，重点应该建好县一级的农业科技推广中心，发挥其向上承接农业大学和农科院所、向下服务农业大户、合作社和协会的作用。同时，要发挥好涉农企业在农业技术推广方面的重要作用。农业院校和农科院系统在科技创新的同时，也发挥着重要的技术推广职能。已经实行了多年的农业产业技术体系，通过跨部门跨单位的协同合作，有效地实现了力量整合，应该继续做强做大，拓展产品覆盖范围。

第三，科技创新的政策支持。对于农业科技创新政策支持的重点，仍然是加强投入。从占领科技制高点的要求出发，应重点强化生物技术研究方面的经费支持。近年来，国家对中国农业科学院实行了农业科技创新的专项支持计划，建议在重点农业大学也实行类似的政策。对于国家农业部门所设立的重点研究平台，包括部级重点实验室和研究中心，应该实行经常性的年度经费支持。在技术推广体系和能力建设方面，重点是加强对县级推广中心的支持，包括设施投入和运转经费补助。

（二）组织创新。农业组织创新根据具体产业的不同，会有很多不同的模式。总体上看，可以概括为三大类型。

第一，家庭农场。这是发达国家农业组织方式的主体，也将是我国农业发展的主体。这是由农业生产的特点所决定的。实行规模化的家庭农场经营，能够比较好地满足绝大多数情况下的生产技术要求和现代化要求，也有利于生产过程的管理，不需要监督劳动者。我国的大田作业，一个家庭经营10-20公顷，是没有问题的。近年来农村外出务工人员不断增多，外出务工收入不断增加，使得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把土地使用权流转出去。

第二，企业加农户。这种组织方式是把企业在技术和市场方面的优势与农民在进行生产方面的积极性结合起来。农民获得的好处是产前、产中和产后的技术服务、信息服务乃至资金服务，而企业获得的好处是得到符合市场要求质量的大批量农产品。这种方式对生产效率的提高来源于采用先进技术和市场增值，而增效的部分在公司和农户之间按照一定的约定安排进行分割。

第三，合作社、协会和社会服务组织。各种合作社、协会以及社会服务组织的出现和发展，也是为了解决小生产与大市场的矛盾。合作社与协会能否取得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领导者的公益心和经营能力。

第四，企业化组织。这是大规模的农业企业化经营组织。主要是在养殖业和经济作物种植方面。数量很少。今后会有一定发展，但不可能成为农业生产的主要组织方式。

（三）政策创新。主要是农业价格补贴政策的完善和创新。我国现在的价格补贴政策，是十几年前引入的，对于促进我国农业生产和粮食增收，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由于劳动力成本的大幅度提升和国际市场价格的制约，现在已经不很适应，需要进行改革。改革的方向是彻底脱钩，把现在与产品和价格相关的补贴，改为对耕地的补贴。这样做，既符合十八大提出的“市场配置资源”的要求，符合世贸组织的规定，也能够更好地利用和保护我国有限的土地资源。

（作者：柯炳生，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农业大学校长）【来源：《中国政协》2015年第16期】